J.D. Tseng 專訪

你認識王怡多久了？你能描述一下你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什麼樣子的嗎？

我認識王怡大概20年了。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府南河邊的一家茶館。當時，他還不是基督徒，而是一位著名的持不同政見者和網路作家（在成都大學教授法律）。我喜歡他的在線寫作，欣賞他敏銳的思維和寫作天賦。但親眼見到他後，我對他印象更深。他聰明、熱情、温和。我們立即成為朋友。 他在成都的朋友非常喜歡他——我們叫他“王胖子”，這是一個親切的昵稱。雖然他對基督教還有很多疑問和保留，但他對信仰是開放和誠實的，我們喝着茉莉花茶，對信仰進行了良好而深入的討論。

當時是什麼在塑造他的思想？他對什麼人權感興趣？

當時，他寫了很多關於中國政治的文章——關於民主、歷史、憲政等等。他認為自己是“六四運動的孩子”（1）。他的政治關注最初類似於中國傳統的儒家知識份子，但他對西方思想非常開放。他寫了很多關於人權的文章，特別是言論自由和宗教自由。顯然，他非常博学，不僅對中國歷史和文學非常瞭解，而且對西方思想也非常瞭解。

是什麼說服他成為基督徒？

因為他對西方思想持開放態度，也因為他可能將基督教文化視為西方文明的一部分，所以他對基督教感興趣。他有時會在互聯網論壇上與基督徒討論甚至辯論基督教信仰，他偶爾在他的著作中引用聖經。我認為他逐漸開始看到西方許多政治思想的神學（尤其是加爾文主義）基礎，並對基督教信仰本身越來越感興趣和欽佩。

後來他的妻子蒋蓉成為了基督徒，他和蒋蓉開始在家裡建立一個查经小組，儘管他還不是信徒。一些在成都的基督徒和一些到訪成都的華人基督徒都參與了查经，大概對王怡產生影响，想更深刻地了解聖經和基督教。他越來越接近福音本身——而不僅僅是欽佩基督教文化。（今天許多中國人是基督教的“文化崇拜者”，但不是委身基督的信徒。）

成為基督徒後，他的想法是如何開始改變的？他的主要影響是什麼？

他的變化在他的著作中可能是最明顯的。他寫的關於基督教的文章越來越多。他聽起來越來越像一個認信的基督徒，而不是一個文化基督徒。他少了些苦澀，多了些寬容、耐心和良善。他的一些非基督教的、思想自由、政治自由派（在中國是指要求擁有更多權利和自由）的朋友開始哀歎他正在失去理智，陷入宗教迷信。他有時會與非基督徒對話，捍衛基督信仰。但他並沒有過度爭論，對不同意他的人表現出谦卑和尊重。

他成為基督徒後，學術界的其他人如何看待他？

當時學術界的基督徒要少得多，所以那個圈子裡的大多數人可能認為他是一個迷失的自由思想家，陷入了宗教狂熱。

其他家庭教會牧師如何看待他作為前法律教授/人權律師？

起初，他在牧師中並不出名——大多數中國家庭教會領袖對持不同政見的著作、人權或任何政治問題都不那麼感興趣。王怡成為基督徒，然後按立為牧師後，他越來越受到家庭教會基督徒的關注。有些人最初認為他是那些文化基督徒之一（在公共领域有影響力，但沒有對教會的認信承諾），因為他的法律/人權背景。即使在今天，偏見和誤判仍然存在。後來更多的家庭教會領袖開始害怕和擔心王怡在“利用宗教搞政治”，過於政治化和爭議性，與中國以外的人有聯繫，給了中共迫害家庭教會更多藉口。 但也有一些人開始意識到，王怡真誠地做事是因為他的信仰，而不是因為他有隱藏的政治議程。許多人後來成為王怡的堅定支援者甚至崇拜者。

他對政教問題的態度有什麼獨特之處？以及他对基督教與文化的接觸的态度如何？

一方面，王怡不同於一些出於原教旨主義和敬虔主義傳統的家庭教会领袖，他们避免和害怕公開談論這個問題（他們認為這是“政治的”和“反政府的”）。他开诚布公、直言不諱、又勇敢（但不魯莽）。甚至一些非基督教的知名知識分子也欽佩他的道德勇氣。另一方面，他也與許多知名的持不同政見者不同。他的论述不僅以福音為中心，而且更溫暖，更平靜，有更多的共情和同情心，對那些不同意甚至攻擊他的人持愛心，寬恕的態度。

自從他被关押以來，人們對他瞭解多少？

知之甚少。他在監獄里寫的一首關於他如何想念兒子的詩（我有英文翻譯 - 是一首感人至深的短詩）被洩露出去，以及這本書封面上使用的圖片。看到現在的“王胖子”有多瘦，我就很痛苦。

他在今天的中國有什麼意義？

今天我們進入習近平的第三個任期（2）。有中國人說“2022年將成為未來20-30年最好的一年”，这表達了對整個經濟、政治、社會的悲觀情緒......教會也不例外。對家庭教會的逼迫已經變得極其严酷。家庭教會確實正在經歷一個黑暗的時期。然後是最近這些（罕見的）抗議活動。這些都證明，王怡關於政教關係的神學和思考在今天是如此相關和重要。我祷告有更多的中國知識份子閱讀 王怡的中文著作 ，觀看他的講道視頻。

备注：

1. 指1989年的天安門廣場抗議活動。

2. 習近平已經反转了中國前幾任主席允許更多宗教自由的做法，並鎮壓了許多文化和宗教團體。